春节回外婆村里过年，听到一条“爆炸新闻”——我的二表哥张伟强，即将荣升为“半万族”——老板许诺他年后开工每月工资涨到5000元。

　　月薪半万在并不富裕的山西中部地区来说绝对是个大数目。晋中市普通公务员一个月的收入也才2000元出头，农村居民的收入就更低，官方的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晋中市农村居民年人均纯收入为5808元，平均每月不过490元。

　　张伟强是一个大货车司机，已经有七八年四轴货车的驾龄了，最开始的几年他把太原城郊一家工厂的暖气片送到北京五环外的西三旗建材城；这几年煤焦生意好做，他又改跑天津，将一车车的焦炭运往炼钢厂。

　　由于近年来东部对煤焦需求日渐加大，货车司机在山西也成了稀缺工作，工资水涨船高。张伟强说，工资从最初的1500元涨到3000元大概用了五六年的时间，而从3000元涨到5000元却只用了不到两年。

　　因为嗅到了致富的商机，这个几千人的村庄有几十户陆陆续续地搞起了运输，钱多的就贷款买一辆新车，钱少的就买一辆二手车。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向省外拉焦炭，天南地北都有，天津算是距离比较近的，他们常常几十辆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在太旧（太原到旧关）高速公路上。

　　害怕堵车和罚款

　　虽然货车司机是一份高薪的工作，但却过于辛苦，每个月要出车14次，每次来回开车十几个小时，风餐露宿不说，还要受一些交警和路政人员的气。更必须有一个坚强的心脏——村里有个小伙子驾校毕业没多久，第一次跟着出车就遇上车祸，亲眼看到大货车撞死了一个人，此后宁愿去建筑工地当小工，也不敢再开大货车了。

　　张伟强最怕的事之一就是在高速公路上堵车，不仅人受罪，而且不安全，但他跑的路线是山西最繁忙的太旧高速公路，堵车是家常便饭。

　　太旧高速是山西省内的第一条高速公路，近年来这条公路变得不堪重负，尤其每年一到储煤高峰，就更是吃紧。来自高速交警的数据显示，太旧高速公路的设计通行量为日均1.2万辆，而2011年10月份的统计量为日均5万辆，高达设计通行量的四倍。

　　太旧高速是典型的山区高速，坡陡弯多，司机视线受阻挡，前面一旦弯道处发生堵车，后面的车常常来不及刹车。同村的许志洪曾经遭遇这样一起七车连环追尾事故，一辆马自达轿车半个车身都被挤到了前车之下，车内的两对夫妻同时身亡。自此之后，许志洪坚决反对省外亲戚开车回山西。

　　张伟强第二害怕的事情是交警罚款，货车司机的违法生存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不超载就赚不到钱。中国的治超已经形成了一个怪圈，一方面是司机为了生存而违法超载，一方面是国家加大对超载超限的治理力度，增添了执法人员，增加了各种处罚措施，结果却是运输者为了应付越来越多的上路执法人员，为摊薄成本而不断地超载超限。

　　作为一个老司机，张伟强这些年也学会了和执法人员“斗智斗勇”，他会钻路政和交通法规不一致的漏洞，比如路政规定四轴车最多不超过55吨，而交警规定不超过40吨，那么拉货以55吨为最高限，这样的话交警有时不会给他们开罚单。

　　多年大货司机经历还教会了张伟强什么叫做忍耐，他本来是个脾气暴躁，性格颇为倔强的人，但当他意识到与执法人员争执会遭受更大损失之后，就学会了忍气吞声。现在他遇到有人拦车要罚款，就会主动递过去一个空的驾驶本外壳，里面有五十或一百元钱，有些执法人员收了以后就会放他们走。

　　张伟强说，最近这两年国家整顿道路乱收费有了一些成效，山西因为乱罚款处理了一批交警，现在警察也怕丢了饭碗，因此一些人“收黑钱”的行为也收敛很多。但在外地还是比较严重的，尤其一看到是山西牌照的车，他们就会认为肯定有钱要多罚。

　　张伟强讲了一个故事，他们村里有个大货司机，眼神不太好带了一副眼镜，被警察拦住以后，他想给警察钱，结果人家说什么都不要，还不停地翻他上衣。原来警察看见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以为是记者暗访的，试图找出暗藏的摄像头。

　　经济晴雨表

　　近年来能源紧缺的局面加重了东部省份对山西的煤炭依存度，虽然大货车的数量增加了不少，但由于出省货车基本上全是拉煤焦的，运费还能保持一个相对高位。

　　以张伟强的车为例，从山西晋中到天津港（600717）约580公里，出省拉焦炭每吨运价在170~180元之间，以一车55吨计算，基本上出省的单程可以把油钱、过路费、罚款等费用赚回来。回程的运费就可以作为纯利润，一般回程的运费便宜很多，大约只有每吨100元。

　　物流是经济的晴雨表，去年下半年以来大城市房价低迷也影响到张伟强。张伟强说，他拉的焦炭是供给炼钢厂炼钢，前两年房价火的时候对钢材需求很大，他们的车一到钢厂马上就会卸货，根本不用等。而现在由于钢材销量下滑，钢厂产量也在缩减，往往是要等前一批用完了，新一批才能卸货，他们有时候要等半天的时间。

　　张伟强对今年的生意有些担心，如果大城市房地产市场情况依然不好，钢厂对焦炭的需求会减少，这肯定会加重货车之间的竞争，运费的下跌是难以避免的。

　　他甚至还担心伊朗的局势，他说，如果伊朗受到制裁不能向中国出口石油了，那么今年的油价还得上涨，这样一来老板能不能赚到钱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他还会降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