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投资室主任
张明：人民币适度贬值有利中国经济 上半年降准概率较大
见习记者黄斌北京报道
近期，在欧洲推出QE，美元逆势升值的背景下，人民币兑美元(6.2475, 0.0045, 0.07%)出现一轮较大幅度的贬值行情。前有卢布暴跌之忧，现有外资出逃之患，人民币能否从容应对强势美元？人民币汇率未来如何变化？有无暴跌的可能？汇率停留在哪个区间对中国有益？中国央行[微博]未来是否还将主要通过定向宽松工具“放水”？降准、降息概率多大？空间几何？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进一步改革的时机是否成熟？
带着这些问题，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家专访了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投资室主任张明。在张明看来，人民币兑美元短期内还将有一轮贬值行情，但不会出现卢布式的暴跌，年内汇率区间将在6.1-6.4之间浮动，理由是中国经济保持较高增速，贸易顺差依旧，且央行可通过巨额外汇储备及资本账户管制等方式干预汇率，遏制资本外流。
张明还预计，今年人民银行[微博]可能进行2次左右降准和1次左右降息，并认为“上半年降准的可能性比下半年大”。
人民币不会暴跌
《21世纪》：去年11月以来，人民币出现持续的贬值趋势，主要是哪些因素造成的？你是否担忧人民币发生卢布式的暴跌？
张明：去年以来的人民币汇率贬值，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第一，美元汇率升得太快。受美联储退出量宽和即将步入加息周期的预期影响，美元对几乎所有货币都出现了幅度较大的升值；第二，在去年年底之前，由于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保持相对稳定，导致人民币对美元以外的其他货币升值非常快。人民币有效汇率，也就是人民币兑一揽子货币的汇率，在去年下半年急剧升值，这已经并且未来还会对中国的出口增速产生不利影响。因此，适当地让人民币对美元贬值，有利于缓解人民币兑其他货币汇率的上升压力；第三，人民币兑美元贬值也与短期资本外流有关。短期资本之所以外流，一方面是因为国内经济增速下降与金融风险显性化导致国内市场吸引力下降，另一方面则因为美联储的加息预期导致资金回流压力加大。
尽管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目前面临贬值压力，但人民币不会出现卢布式的暴跌。首先，中国经济虽在下行，但7%的增速依旧是全球主要国家中最高的；其次，中国目前依旧处于经常账户顺差的状态。经常账户顺差占GDP比率近年来逐渐缩小，说明人民币汇率已经相当接近均衡水平，人民币汇率并不具备大幅贬值的基础；第三，中国央行拥有巨量的外汇储备，在人民币汇率面临大幅波动时，央行可以在外汇市场进行持续大规模干预；最后，中国还尚未全面开放资本账户。如果人民币汇率波动加剧，中国政府可以加强资本账户管制来遏制资本外流。因此，我认为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下跌应该会是比较温和的。
《21世纪》：人民币汇率这几次大跌，从逻辑上看，有没有可能是中国央行有意为之？央行之后的政策走向是什么？是否需要担忧因为人民币贬值而造成资本的大量外流？
张明：应该说，此次人民币汇率下跌，是由市场供需关系决定的。在过去一段时间，央行其实是在通过反向干预，防止人民币汇率下跌。而现在，央行则更多是顺应市场趋势，让人民币汇率更多受市场供求力量的作用而贬值。因此，可以说央行最近是降低了干预力度。
我认为央行接下来会根据市场的实际情况决定是否进一步干预。假如人民币贬值不会加剧，那么央行可能继续让市场供求来决定汇率；但如果人民币贬值预期和资本外流突然加剧，则央行将会采取一些干预措施，比如，通过加大在市场上出售美元的力度或加强资本账户管理，借此遏制人民币汇率的快速贬值。因此，我们不要高估人民币贬值对资本流动造成的冲击。
《21世纪》：考虑到人民币对非美元货币在增值，而中国与美国之外的国家之间，贸易规模同样巨大，人民币贬值是否真的有利于出口？
张明：人民币汇率贬值的确有利于出口。相关数据表明，人民币有效汇率和中国出口增速之间有着很强的负相关。过去半年多，人民币有效汇率的过快升值，对出口增速的负面影响目前正在显现。因此，人民币对美元的贬值可以缓解人民币有效汇率的升值幅度，从而至少缓解人民币有效汇率升值对出口增速的负面影响。考虑到除美国之外的需求依然低迷，以及过去半年人民币有效汇率的快速升值，我对2015年的出口增长并不乐观。
《21世纪》：多家海外投行预计人民币对美元年内贬值幅度将达3-5个百分点，你的判断是什么？你认为人民币贬值到什么区间内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是温和甚至积极的？
张明：目前市场上的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在6.2-6.3之间。我个人认为，短期内人民币贬值的幅度不会太大，有可能会突破6.3，但突破6.4的可能性非常小，未来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大概会在6.1-6.4这个区间内上下浮动。从这个角度来讲，贬值的空间不会太大。
至于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我认为未来人民币贬值的空间若在5%-10%以内，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利大于弊。这是因为，在这一区间内的贬值，既可达到刺激出口的目的，贬值导致的进口成本的上升又比较可控，同时，还有助于改善市场对中国未来经济基本面的预期。最后，适当贬值导致的资本外流也是可控的。
上半年准、息或双降
《21世纪》：在全球央行竞相宽松货币政策的背景下，中国央行的举动在外界看来较为轻柔，选择较多使用定向调控工具，而非全面宽松。央行此举的内在逻辑是什么？
张明：央行目前主要使用的是定向宽松的手段，其主要目的是，既保证经济持续较快增长，又不至于让中国经济包括制造业产能过剩、基础设施利用率不足、房地产市场的过量供给等结构性问题进一步恶化。尽管目前央行主要使用的是定向宽松工具，但也不排除央行会像去年11月份那样，再次出台全面降准、降息的措施。
《21世纪》：您预计全面降准和全面降息将于今年何时发生？幅度将有多大？
张明：我个人认为，今年很可能会有2次左右的降准和1次左右的降息，且出现在上半年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如果要调整的话，尽早调整比较好。每次下调的幅度，按以往央行的操作习惯来看，一次降息的幅度是25个基点，降准的幅度则是50个基点。
《21世纪》：外界判断全球货币战争已来了，你是否认同这个说法？
张明：我觉得货币战争这个说法有太多阴谋论、意识形态的意味，我个人不太喜欢用这个词。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美元逆势升值，其他货币汇率目前都偏弱，再加上欧元区在加大量化宽松的力度，全球货币竞争性贬值的现象的确存在。因为过于强劲的货币对本国的出口增长和就业不利，因此目前各国都在努力保持本币对除了美元之外的其他货币的相对稳定。换句话说，各国都有意愿保持本国货币的相对弱势。这也许不能说是货币战，但目前确实就是这样一个状况。
《21世纪》：此前美国刚推出QE时，许多中国学者曾预测美元将发生大幅贬值，但该情况并未发生。此次欧洲推出QE，你预计人民币对欧元的汇率走势如何？
张明：我认为，2015年人民币对欧元还是有一定的升值空间，主要原因是，美元对欧元仍然有一定的升值空间，而人民币又会对美元保持相对稳定。这样人民币会跟随美元对欧元升值。
《21世纪》：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下一步改革的重点在哪里？
张明：目前有一种看法认为，将来央行会进一步放宽人民币对美元的每日汇率波动幅度，目前是正负2%。但我认为央行可能不会这么做，因为每天2%的幅度已经非常大了。一周五个交易日的最高涨跌幅度能达到10%。所以我认为，未来汇率形成机制的改革重点，应该是汇率中间价的定价机制。目前这个定价机制是不透明的，经常使得第二天的开盘价不等于前一天的收盘价。这对央行来说是一种成本很低的汇率干预方式，但它不利于外汇市场的发展，因为每天汇率的开盘价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因此，我觉得未来中国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的重点会放在中间价的定价机制上，让它变得更透明，更容易预测，这样才有利于外汇远期和期货市场的发展。
(本报记者 李玉敏、韩瑞芸、付玉亦有贡献)